7月初,深圳大学城图书馆颁发一条新规定:14岁以下儿童谢绝入馆。理由是该馆主要服务于教学科研人员,未配置少儿读物,且少儿入馆跑动喧闹,相关投诉意见剧增。
这条略显“决绝”的规定招来不小的争议声,一个月过去,效果还算显著。
向来恪守清静的图书馆,害怕遇上不受控制的“熊孩子”,而暑假中的孩子,总躲不开公共阅读环境的召唤和魅力:北京前门的PageOne书店,敞亮、考究的空间设计,牢牢“抓”住孩子的畅游之心;公共图书馆的少儿阅读场馆,“亲子共读”的热度日益增高。
当公众愤愤对“熊孩子”划分“隔离区”、规定“孩子不该去哪儿”时,我们更要追问的是——那孩子可以去哪儿读书?
近日,本报深入多处儿童暑期阅读现场发现,在城里过暑假的孩子,不满足于只被电子设备和高档旅行安抚,相反他们拥有旺盛的公共阅读需求。儿童阅读场所绝非公共设施的“配角”点缀,亦非用以释放家长教育焦虑的出口。孩子和书,需被足够宽容而完整的公共环境悉心安放。
个性书店收获 “儿童阅读外交”,餐饮游乐配套设施更“加分”
北京东直门来福士商场的一家连锁民营书店,单独辟出 “‘七十二阅听课’儿童体验馆”,给0~12岁的孩子设定7个阅读主题,如“知识探秘”“卡通动漫”“艺术萌芽”等。
进门左手边位置的长沙发,可同时容纳约7个孩子。家长自觉不占沙发座,蹲在孩子对面引导阅读。没座位的孩子坐在木地板上,但工作人员只要看到沙发空余,就提醒其他孩子赶紧入座。
带着3岁半小孙女来看书的李玉红说,她家住附近,平时和儿媳轮流带孩子出门看书,平均每次在书店逗留时间1~2个小时。
同为“陪读”,李玉红习惯固定光顾一家书店,紧紧围绕唯一的读书主旨;儿媳的方式则更“年轻化”,会带孩子坐消费区边喝饮料边看书,偶尔还要听场亲子教育讲座。
“孙女每次临走都央求我买几本书。我说每次买书不超过2本,因为来书店实在太勤啦!”李玉红觉得孙女愿意泡书店,和现场的 “交流感”分不开。“她和不认识的陌生小朋友一起聊看漫画的心得,交换手头在看的东西,顺便交朋友呗。”
服务细致、视觉美好的个性书店,易受少儿读者及家长的欢迎。家住北京石景山,从事语言教育行业的李曼说,她10岁的儿子对老家徐州市区的西西弗书店念念不忘。
“在西西弗书店,大人小孩都能好好看书。孩子拥有专门阅读的区域,座位多,装饰好看,视觉体验很棒。这样的书店很大气,服务人性化,能抓住客户需求。”
李曼认为在北京居所附近的某家民营书店就逊色不少,茶座消费区只对会员开放,儿童阅读区十分狭小,且和成年人书架紧挨着,选书不用心。
单独的儿童阅读区,配套的餐饮游乐设施,是暑期亲子阅读的加分项。李曼笑称,她问儿子喜欢怎样的读书场所,儿子回答是旁边配有餐厅的。“儿子说上午读饿了就可以吃饭,吃饱了下午接着读呀!”
公共图书馆不敢亲近?少儿阅读区在增多,服务在升级
通过街头采访发现,不少家长的暑期亲子阅读意向,有两个特点:一是一般基于“就近原则”,不会远程“赴读”;二是对图书馆存有深浅不一的“不敢亲近感”。
在高校从事行政工作的张强,从书店儿童书架上抽出一本世界地理科普画册,给儿子解释何为人口密度。
张强说,较为清闲的寒暑假,他常拉着上小学三年级的儿子外出阅读——只逛书店。 “不带去图书馆,是因为小男孩正值最闹腾的年纪,肯定坐不住要东奔西跑的,去图书馆肯定影响他人,而书店自在很多,我还能给儿子讲解一番。”
一个北京海淀“土著”居民坦言,少年时的读书永远发生在海淀图书城,而非只离家一站地铁路程的图书馆;在“知乎”一条咨询如何提高孩子阅读兴趣的提问下,有网友提及,感觉市图书馆多有考研考公务员的“成人考试党”,若是再没好看的童书,那氛围严肃到能“呛”到孩子。
自今年1月1日起开始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共图书馆法》第34条规定:政府设立的公共图书馆应设置少年儿童阅览区域,根据少年儿童的特点配备相应的专业人员,开展面向少年儿童的阅读指导和社会教育活动,并为学校开展有关课外活动提供支持。有条件的地区可单独设立少年儿童图书馆。
事实上,许多图书馆已在少儿阅读版块付诸行动。例如已开放8年的国家图书馆少年儿童图书馆,由一层亲子阅读区和二层青少年阅读区组成,面积约1200平方米,内设固定座位200余个,非固定座位约300个,提供8万余册文献供阅览。
家距离国图甚远的李曼和儿子,是石景山区少年儿童图书馆的“铁杆”粉丝。“规模不算特别大,但该有的都有,孩子是可以安静下来阅读的。”
细节与整体的进步在悄然发生。李曼记得几年前带儿子办借书证,还需要拿照片办理,借书纯靠人工,而如今该少儿图书馆直接刷身份证即可办证,借书还书均可由机器搞定;数量明显增多的儿童座椅、游乐设施都为孩子带来良好的体验。
在李曼看来,图书馆是否适合儿童阅读的考量标准为舒适度、安静度和规模,“其实我个人感觉阅读空间对孩子而言不用太大,重要的是体验,是帮助孩子筛选图书的服务意识”。
专家建议阅读场所提升“儿童观”,空间增添互动性
无论是公立图书馆、民营书店,还是新兴的“童书馆”,形式或将持续升级换代,但某些核心服务理念一以贯之。
“悠贝亲子图书馆”创始人林丹,自2009年起投身低幼儿童阅读领域的创业。她看到,亲子阅读行业在10年间发展的轨迹清晰可见。
当林丹出国旅行光顾当地图书馆时,发觉中国公共阅读场所的硬件设施已不输国外,而在“软件”上有待加强。
林丹看到法国从国家图书馆到乡村图书馆,为低幼儿童提供的服务很普及,细微处的心思无比动人。例如儿童书架设计满足“触手可及”,孩子可以轻而易举向上把书“拎”出来;图书馆专门给孩子提供地毯、懒人沙发。
“我很关注儿童阅读场所的‘软件’,目前国内图书馆、书店可能存在的问题是给低幼儿童选的书很少,而且缺乏‘活动版块’和专门配备的工作人员。”
长期研究儿童阅读教育的儿童文学作家薛涛,则觉得国内儿童阅读场所应获得更大的社会包容度。
“图书馆不能因为不好管理便‘一刀切’。当他们说‘熊孩子’不可控时,说明管理能力不足。公共设施不该关上大门把孩子排除在外,更何况阅读最能起作用的群体是少年儿童。”
薛涛提出,理想的儿童阅读场所,一方面要营造独立的阅读环境,另一方面要辟出互动区域,请作家来办见面会,和儿童读者之间产生对话。
“儿童阅读场所应多进行推介活动,让书‘说话’,让环境会‘招呼’,吸引孩子过来读书。”另外,薛涛认为儿童阅读场所应避免一味“狭窄化”“特殊化”“幼稚化”,“大大方方的,不要刻意分割,非要说这是你的,那是我的,这里是大家共享的空间,共享的书籍”。
“很多人觉得把孩子每周送到图书馆、书店一次就行,那都不是常态阅读。”林丹觉得通过打造“选对书”“用对书”的环境,是要让孩子爱上读书,习得良好规矩,回到家中也能正确阅读。
阅读环境的建立,离不开公共文化体系的完善,以及民间力量的参与。无论是建设者和家庭“陪读者”,成年人都应秉承和加强“儿童观”,以平行视线与孩子“共读”,尊重孩子。(记者 沈杰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