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飞霏

　　广西师范大学附属外国语学校初一（263）班

　　中青校媒记者刘萍/绘

　　今天我吵了一架。

　　今天我和老妈吵了一架。

　　今天我和老妈惊天地、泣鬼神地吵了一架。

　　母曰：“师者传何不习乎？”

　　我心头火起，愤愤然，对曰：“业已时习之！”

　　母大惊，继而怒曰：“狂童之狂！不谦不逊！”话音不落，老妈噼里啪啦的一阵斥责已经狗血淋头地砸下来，她骂起人来字字如机关枪的颗颗子弹一般直射人的要害，突突突突的把我轰得七荤八素，怒火中烧。我更忿然，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讥。半空中漂浮着丝丝硝烟味，人眼可见的唾沫翻飞，客厅里的两个人面红耳赤，天花板上的电灯忽然一闪一闪，像是在畏惧什么；角落里的鹦鹉缩头缩脑，生怕吐吐舌头便成为可怜的炮灰。

　　末了，砰的一声门响，“战斗”戛然而止，大厅里唯剩两个人的余火未熄的喘气声。老妈的目光如利剑，刺得我忽的心里发虚；我隐隐畏怕，身体里涌动的血气却使我来了一股莫名的勇气，毫不示弱地与老妈对视，瞪着的眼睛睁得比老妈的还要大。

　　老妈冷哼一声：“兔崽子，还要跟我瞪眼？！整天净知道玩，你敢说你的复习真的到位了！”我的胸脯上下剧烈起伏，准备还口，可是委屈使我的眼眶酸酸的。我不想说话，因为一说话，眼泪必会掉下来，到时她定然嘲讽我：“哭什么哭？！顶嘴不是挺来劲的？”

　　我选择缄默。

　　靠着仅剩的理智，我忍下冲动。又回到到书房的一刻，邻居敲了门。我开门，刚要挤出笑容，她对我讪笑说：“你和你妈又吵架了？”

　　邻居的眼瞳里，倒映这样的我自己：半边脸黑沉沉的，眉毛倒竖，另一半是白着的，嘴角弯起一个不知是笑还是哭的弧度，直僵僵地嵌在脸上；我的整张脸扭曲着，像是世间画师最丑的画作。

　　最后，我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到书房的了。

　　写几页作业，心思也全然不在书上，接连写错好几个字。我额头上青筋跳动，干脆草草写上几字，胡乱画上几笔了事。吃饭时，餐桌上一片沉寂，我和老妈谁也不看谁，愣是憋住一个字不说，只有不锈钢筷子夹菜时发出的清脆的声响。老爸讪讪地说两句话，知道气氛不对也闭上了嘴。整个家，像一所道修院。

　　这是疫情期间，我和老妈吵得最凶的一架。

　　翌日早晨惺忪着眼起来，窗外的阳光洒进屋子里，木地板上全是斑驳的碎金。风摇动着碧树虬枝，树影沙沙揉碎一地光影，帘子柔柔地翻飞几下，送进一阵幽沁沁的花香。几只鸽子扑棱棱地窜开去，咕咕两声叫唤。又是暖阳天。如此美好的天气，我心里却冰凉。昨天吵上一架，是我和老妈疫情在家以来无数次对峙后的爆发；我们两个人都是极为骄傲的，谁都不肯、不会先于对方低头。恐怕，我将会迎来长时间的母女矛盾隔阂期。

　　不想出去，不想面对那些对峙的冷漠，不想冷战，而后两败俱伤。我承认我在逃避，可是相看两相厌更让我不能接受。

　　我闭上眼睛。

　　“叩、叩、叩。”是轻轻的敲门声，然后没有了动静。我有些疑惑，踩着拖鞋打开门，四周空无一人。老爸早就出去工作了，老妈应是还在房间里休息。脚下忽然碰到一点东西，我拾起一看，是封信纸，上面署名“老妈”。

　　我有些怔愣，她给我写信？

　　拆开信封，信上写：

　　“女儿启。

　　“妈要为昨天的事情向你郑重地道歉。昨天，妈妈上街买东西，因为疏忽弄丢了钱包，很多东西都没买成，一回家看见你拿着手机，妈妈本就生气，不分青红皂白就误以为你贪玩。最后打开你手机的界面才知道，原来你是在查资料。对不起，妈妈错怪你了！

　　“小小建议：妈妈知道这一段时间疫情在家把你憋闷坏了，不仅你烦躁，连带着妈妈也烦躁。两个烦躁可不就是大烦躁？以后你学习时妈妈都不打搅你，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咱们俩的火气也不要太大，好好说一下话，矛盾就会少很多了。”

　　我的手指捏着信纸，心中波澜涌动。有什么小东西在柔软的心间一拱一拱的，一层冰忽然悄悄地化为沸腾的热水。我紧紧抿唇，沉默许久，深深地望了一眼主卧。

　　下午的心情好了很多，做起事来也觉轻快几分。我们两个人依旧没有说话，一个写作业，一个看书，刷刷的写字声与老妈翻书的声音夹在一起，平静而和详。翻书声不知何时停下来，我回头看，发现老妈在沙发上睡着了。我蹑手蹑脚地靠近她，才静静地端详起来。

　　夕阳斜照，透过窗子铺在地上，拂在她的脸上，睡梦的她平时看上去几分冷峻的脸廓柔和下来。我鲜少这样近地看她，细细一打量，才惊觉岁月已经在她的脸上留下了这么多痕迹。皮肤有些松弛，眼角有纹，小斑小点爬上了额头，眼窝因为睡得不太好有些陷下去。风轻轻过，撩起她的发梢，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发，白了那么多！

　　心酸、愧疚、惆怅……我垂下眼帘，眼眶挂着两颗晶莹，啪嗒一声掉下来。

　　妈妈老了。

　　她心有所应地醒来，我连忙别过头去，拭掉眼泪。她眨眨眼说：“怎么不写作业了？”然后望望天色，恍然道：“哎呀，要做饭了！”老妈连忙坐起，摇着矮胖的身子进厨房，状似无意地说：“事情过了就过了，好好学习！”

　　我无声地笑笑，温声说：“今儿天气真好！妈妈，要不晚上散步去？”

　　她回头说：“好！”

　　我们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