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9日,庹师傅从北京五环外一栋居民楼里把衣柜背出来,长条绑带包着衣柜更容易着力,但衣柜还是把他的腰压得深弯下去。本报记者 吴凡 摄
陈师傅的周日,从一个雾霾天开始。周末,是他们生意最好的时候。
37岁的陈丰,21岁时从重庆农村来北京帮人搬家,一路跌跌撞撞,如今已经是京城一家小有名气的搬家公司小主管。偶尔替请假员工出车的日子,他还是格外卖力,因为他觉得日子就是勤快一点过出来的。
和这个城市的其他外来务工者一样,他是一个资深的“北漂”,但这个工作又让他能够更近距离见证着别人的“北漂”……
上身弯到与地面平行
因为公司里的一个搬家师傅生病了,为了节约成本,陈丰最近一个月又要亲自上阵了。
3月19日,雾霾浓重,《工人日报》记者见到开着货车的陈丰时,才上午10点,他和庹师傅、刘师傅已经完成了今天的第一单生意,一刻也没休息,就要赶往下一个地点了。
陈丰的“辖区”是北五环的上地区域,凡是附近有搬家需求的客户一呼应,机动待命的搬家师傅就会按电话派单赶过去了,收费则一般按照搬出地和搬入地之间的里程计算。
在北京驾驶一辆搬家货车,要遭遇两大难题:限行和堵车。为了多接单多干活,他们要早点进城,但在北京,货车在早上7点至9点、下午4点到8点在五环内是限行的,因此他们要赶在早上9点汇入第一批进城的车流,这就意味着早上7点就要为开工做准备了。
今天的第二单生意,是从西北五环的肖家河搬到东南二环的广渠门,跨了北京一个大对角线。上午10:30,陈丰按时到了要取件的小区门口,按照保安的要求开出门条、给货车拍照、身份证登记。
看到客户家是电梯楼时,陈丰和两个师傅还是挺开心的,拿上绑带、推车,他们就麻利地开始搬运了。不论是四人座的大沙发,还是近两米高的大衣柜,师傅们都是一股劲就扛上了肩,重压之下,身子几乎弯到了与地面平行,然后一步一步,蹒跚地移向货车。师傅们说,只要用手一拎,差不多就掂出重量了。最能扛的师傅,一个人最高可以扛200多公斤的物品。
“运气挺好的,今天没有钢琴或者红木家具这些贵重物品。一趟才挣一两百元,要赔钱就白干了。”陈丰小心地看着师傅们把行李摆上货车,生怕蹭坏了客户的家具。搬完所有东西,是中午12:40,他带着两个师傅去找路边的8元盒饭吃去了。
“原地待命,下午可以再接一单,只要赶在4点前出五环。”陈丰说。
“棒棒军”越来越少
帮人搬家这一行,陈丰已经做了16年。客户从上门预约到电话订单,再到现在的手机下单,行业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但能搬家的师傅却越来越少。
“市场太乱了,所以价格提不上去,如果连基本温饱都解决不了,那服务质量肯定跟不上去。”陈丰说,十年前,搬家是200多元一车,到现在也才400多元一车,但物价早已今非昔比。
陈丰公司的师傅们,几乎都是从老家带来的,“整个行业70%的师傅是重庆、四川一带的,一般人根本干不了这个活,弯不下来腰,我们的师傅都有山城‘棒棒军’的先天优势。”
但如今,这些“棒棒军”们却不肯来北京了。10年前,这个行业不招35岁以上的人,但现在,师傅们还是以前那一批,一转眼都已经是40多岁、50多岁的人。
“我干了16年,还没有看到过90后、00后来做这个的,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吃不了这个苦,甚至从农村来的年轻人都说:算了,我去找个保安当当,也有3000多元一个月,搬家这么苦一个月也才4000多元。”招工难,如今是搬家行业的大难题。
以前,师傅们都还可以住在一个月700多元、五环边上的平房里,但现在五环边上的平房越来越少,陈丰担心,师傅们离开的时间将越来越快。
但城市的搬家需求却与日俱增。据2016年的一份租房报告显示,在北京,租客平均换房时间为11个月,这意味着,“北漂”一族平均一年左右就需搬一次家。而“怕吃苦”的年轻人们搬家的首选就是这些师傅了。
和市场乱、招工难一样让人烦恼的,还有客户与搬家师傅之间的关系协调。“现在的客户手机下单就定了时间,不会谅解你堵车迟了十几分钟,互联网投诉起来又方便。”陈丰说,师傅们很多都是农村来的,读书少,脾气也直,所以双方就很容易产生矛盾,还是希望多一些理解。
三个客户三种“北漂”人生
按照平均每天接3至4单算,陈丰一个月要帮超过100户人搬家,一年的客户就是一两千个。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和事。
“有时候一天三个客户,很可能就是三种人生。”
有的人换了工作,有的人分手了,有的人雄心壮志准备开始新的生活,有的人打包行李离开了这里……陈丰是一个资深的“北漂”,也一路见证着各种各样的“北漂”故事。
他见过比较惨的客户,是一个半夜求助搬家的姑娘。“大学刚毕业,遇到黑心的房东,大晚上被赶出来,我们去的时候行李都被扔到了马路上。把行李装上车后,把她从鼓楼外大街送到了朝阳路的一个快捷酒店暂时住下。孤零零的一个女生很可怜!”
他也见过即使很惨但是眼睛里能放出光来的男孩。“一个北京电影学院的学生,坚持拍电影,摔断了腿,借住在朋友家里。因为搬过一次家我们算是认识了,后来他去医院看病没人帮忙,就会求助我。那是老旧的居民楼,我把他从5楼背上背下,背了一年多。”陈丰没有收过他的钱,后来他们也没怎么联系了,但想起这个男孩讲到电影时的眼神,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也有老客户,从一开始租房子住,到后来找陈丰搬进了自己买的房子,在这个城市落地生根,但大多数客户还是那种没房倒来倒去租的人。除了艰辛,陈丰在他们身上,得到了一种动力。他说:“北京是个大城市,机会多,年轻的时候,就该来闯一闯。”
每年毕业季、上学季,是搬家师傅们最忙的时候,“最多的就是年轻父母们,为了小孩上学,把大房子卖了,换到了城里的学区房住。”站在动辄每平方米十几万元的小区里,陈丰显得很释然,“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数字。”
按照计划,他也要搬家。两年前,他用这些年搬家赚的钱在老家县城买了一套学区房,现在女儿在北京上小学,等初中的时候,他就可以带着女儿回家住“学区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