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教育实验”发起者朱永新教授
他是民进中央副主席,也是全国政协常委,但见到他的人都愿意称他为“朱老师”。从2000年开始,朱永新发起了“新教育实验”,要让师生过一种“幸福而完整的教育生活”;他在2015年出版《致教师》一书,为教师解惑,不到一年销量就超过20万册。
朱永新很愿意和网友们交流,在新浪和腾讯微博上有近900万粉丝,每天早晨6点,第一条微博就发出了,即便是两会期间,他对教育的关注也从未间断。近日,朱永新接受了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独家专访。
朱永新说,教育最重要的是帮助每个人找到自己,无论你是老师,还是学生。
关于传统文化:打造永不落幕的中国诗词大会
随着央视《中国诗词大会》的热播,以诗词为代表的中国优秀传统文化被再度关注。2017年年初,由朱永新带领的新教育实验团队研发的《新教育晨诵(下册)》出版,包含了从幼儿园到小学六年级的晨诵内容,打造永不落幕的中国诗词大会。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以下简称“中青报”):“晨诵、午读、暮省”是新教育实验的一个创造,那新教育的“晨诵”和以往我们的“晨读”有什么区别?
朱永新:我们的晨诵和以前所有的都不一样。第一,过去的晨读内容主要限于中国传统经典,我们的晨诵内容非常丰富,从童谣、儿歌、唐诗、宋词,到西方著名诗歌,贯通中西;第二,过去强调的是读的内容,我们强调的是诵读内容与人生命的结合。
比如,我们会在孩子生日那天,为孩子专门选一首生日诗歌,甚至把孩子的名字嵌入一首诗中,作为生日礼物。再比如,在不同的季节,我们读不同的诗,春天桃花开了,就读桃花的诗,夏天荷花开了,就读荷花的诗。小学四年级时,我们会把关于二十四节气的诗歌贯穿一年,让孩子通过诗歌感受自然的变化,契合孩子当下的生活和生命。
中青报:在中小学阶段,其实很多关于传统文化的内容是在语文课上教授的。你在《致教师》中提到“让语文回归生活”,那如何让传统文化也跟着语文回归生活?
朱永新:语文教育是让孩子掌握基本的听说读写能力,学会用口语和文字表达自己的思想、交流彼此的情感。现在的考试制度把语文应试化,变成了考试工具,方向就错了。所以,我们提出要重视语文的全功能。
传统文化和当代文化是不可分割的,贯穿在整个教育过程中。传统文化不仅在语文教学中,它在所有学科中。比如,甘肃有一名数学老师,用易经的阴阳思维来教数学,这不就是数学中的传统文化?
中青报:你一直不遗余力地推广阅读,那除了阅读,新教育实验还有哪些关于传统文化的创新?
朱永新:我们正准备成立“中国文化中心”,专门研发新教育的中国文化课程。以艺术教育为例,现在中小学中的艺术教育是作为“副课”出现的,而且往往只有音乐和美术两项,这远远不够。现在的美术课讲素描、讲西方美术,对中国书法的重视度也不够。中国的传统艺术是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板块,包括绘画、剪纸、陶塑、戏剧,等等。相关课程正在研发中。
关于教育创新:不追求分数,不惧怕考试
目前,全国已经至少有3000所学校和近300万学生参与了新教育实验,新教育试图通过改变教师的行走方式,带动改变学生的生存状态。
中青报:新教育实验在教育方式上,除了“晨诵午读暮省”,还有哪些创新?
朱永新:我们在很多领域做了探索和尝试。新教育实验提出了新生命教育的体系,把人的生命分为自然生命、社会生命和精神生命三个维度。自然生命是指个体的物质存在,如身体、组织、器官等身心系统;社会生命是指个体与人、自然、社会形成的交互关系;精神生命是指个体的情感、观点、思想、信仰等价值体系。人的三重生命之间是互相联系、互相制约、辩证统一的关系。针对这个体系,我们设计了一整套课程和教材,包括生命课程、智识课程、公民课程、艺术课程、特色课程。从幼儿园到高中,拓展生命的长宽高,这是其他学校没有解决的。
在具体的操作上,比如,我们创造了“完美教室”。一般学校的教室分成一班二班三班,我们会给每个教室起一个美丽的名字,“蝴蝶班”“君子兰班”“向日葵班”,由老师和学生一起决定;做一整套班级文化体系,为班级设计班徽、班诗,每学期全班同学根据阅读的经典著作共同编演一台生命叙事剧,内容源自孩子在一学期中读过最感动的书……
中青报:是否也有对中国传统教育方式的传承?
朱永新:我们主张把中国传统的优秀教育思想和西方现代教育思想做一个好的整合,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
中国的蒙学有很多特色的东西,比如教材,“三百千”(《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记者注)、《幼学琼林》,这些教材的编写非常符合儿童的认知特点和心理发展,而且十分注重“做人”,关注人与人的关系、基本礼仪、应对洒扫进退之节,符合儿童的成长规律。
再比如,中国的识字教育。我们现在强调不要在幼儿园教孩子认字,过分夸大了汉字的复杂性。儿童最初在认字的时候,是把字当成符号和图像的,而且中国的汉字源自象形字,孩子学的时候是比较轻松的,还能同时学习与字相关的知识和文化。
关于教师:不是春蚕、不是蜡炬
自2014年始,朱永新应《教师月刊》之约,通过“答教师问”专栏连载,以公开的书信回答来自不同地域、不同学科、不同境遇的教师提问,合辑《致教师》也以书信体方式呈现。每一封信,就是一次问题的探讨。
在《致教师》的前言中,朱永新写道,“教师不是园丁、不是蜡炬、不是春蚕、不是灵魂工程师”,几乎把人们对教师的形容词都否定了一遍。
中青报:我们对教师的身份是否存在误区?
朱永新:中国长期以来对教师的神圣化的过程中,给教师无形中带来很大压力,甚至让教师产生了牺牲感——做教师就是要奉献,就是要像春蚕、像蜡炬。这让教师成为一个悲剧性和工具性的角色——教师只是一个教书工具,自己没有存在感,也没有价值,价值只体现在学生身上。
中青报:那教师应该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朱永新:我提出,只有教师和孩子一起成长,教育才是有价值的。师生之间是一种伙伴关系。
作为一个好老师,首先要认识自己所从事职业的真正价值,发现这个职业的内在魅力——这不是一个为他人做嫁衣的工作,职业本身充满了创造性和无限的挑战与可能,而且没有统一标准,因为学生就千变万化。
中青报:很多教师在读了《致教师》后,都写了读后感。
朱永新:书评已经结集为《心灵深处亮盏灯》出版。最让我感动的是乡村教师高进儒说,《致教师》让他有回家的感觉。他说,如果他有一笔钱,一定为全国的乡村教师每人送一本《致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