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改透视】

　　国际学生评估项目（简称PISA），是一项由国际经济合作组织（OECD）统筹的各国学生能力调查。PISA测试每三年一次，从全球15岁中学生中选取样本，从数学、科学和阅读三个方面测试学生是否掌握参与社会所需要的知识与技能。2016年12月6日，经合组织发布了PISA2015科学、数学和阅读领域的结果。中国四省（市）参加了测试，其中科学、阅读、数学三个领域的平均成绩为518分、494分、531分，与上海参加前两轮PISA的结果相比低了不少。那么——

　　理性看待PISA成绩

　　从专业人员的视角来看，这次结果在情理之中，我们没有必要妄自菲薄。主要理由有三：

　　首先看样本分布，离开了样本一切免谈。上海学生以城市人口为主，而此次四省（市）参加PISA考试的学生中，只有18.6%在大城市上学，这些学生科学、阅读、数学三个领域的平均成绩分别为588.3分、569.6分、596.4分，三个领域都显著高于全部在大城市上学的新加坡学生的平均成绩，说明像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学生水平并没有下降。

　　其次，在人口过亿的大国中，迄今为止6轮PISA测试唯有日本进入过前10，中国四省（市）人口共2.3亿人，取得这一表现引起了国际同仁的高度重视。美国国家教育与经济研究中心（NCEE）主席、《超越上海》的作者马克·塔克说：“中国四省（市）的中学生比美国同年龄学生在核心STEM科目中水平高出几个年级，这将给中国带来科学、数学和工程方面的巨大优势，普遍预计这些优势将是未来经济和军事发展的重要驱动力。”

　　最后，中国四省（市）虽然是国内经济水平较高的地区，但是整体上看仍然处于发展中水平。PISA综合学生父母的受教育年限、职业地位、家庭财富和文化资源等构建了“家庭经济社会文化地位指数（以下简称ESCS）”，中国四省（市）为-1.07，通俗地说就是家庭条件较差，大约有80%的学生家庭条件低于OECD平均水平。考虑了ESCS调整后，中国四省（市）学生科学、阅读、数学平均成绩分别为561分、542分和574分，科学成绩与越南（567分）和新加坡（554分）没有显著差异，并列第一；而阅读和数学平均成绩均列第一，说明如果各国学生家庭条件都处于OECD平均水平的情况下，中国学生表现是最好的。马克·塔克说：“中国四省（市）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为14647美元；美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为53041美元，因此，中国仍然是一个发展中国家。这份PISA报告令人惊讶地清楚表明，中国既有低工资结构，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好的教育体系之一，这使它在经济和军事领域都成为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

　　PISA所关注的不只是成绩，而是学生的终身发展和教育政策的改进

　　虽然说考虑ESCS调整后中国四省（市）成绩数一数二，但这毕竟是虚拟的推算值，不代表现实的竞争力。我们应当着眼现实，分析与成绩相关的因素。从学生的能力分布来看，PISA将学生能力区分为1至6级水平，其中2级为基准水平，各国（地区）2级以下的学生在将来的工作和生活中会遇到困难，而5级以上的学生则是最具竞争力的高水平人才。

　　中国四省（市）在科学、阅读、数学三个领域至少有一个领域达到高水平的学生占27.7%，也就是说4个学生里有一个是高水平的，这一比例仅次于新加坡、中国台北和中国香港。考虑到我国人口基数大，我们在整体的高端竞争力上具有明显优势。PISA2015科学能力水平达到5级以上的学生中，来自中国四省（市）的占13%。但是，中国四省（市）科学素养低于2级水平的学生占16.2%，数学素养和阅读素养低于2级水平的分别为15.8%和21.9%。

　　更为严重的问题是，中国四省（市）有10.9%的学生在科学、数学和阅读三个领域均低于2级水平，是科学成绩前10位的国家（地区）中唯一一个高于10%的，考虑到我们的人口基数大，这一负担是相当重的，必须引起重视。而同样是发展中国家的越南，在托底上做得比较好，科学水平低于2级的仅为5.9%，科学、数学、阅读三个领域均低于2级的学生比例仅为4.5%，说明经济社会发展水平低并非达不到基准水平的理由。

　　进一步分析发现，中国四省（市）农村学生中有29.9%科学成绩未达到2级水平，乡镇学生中有27.1%，而大城市学生中只有3%。另外，中国四省（市）所有科学成绩未达到2级水平的学生中，65.0%在农村和乡镇上学，阅读、数学成绩未达到2级水平的学生中，分别有62.1%和64.5%在农村和乡镇上学。说明即便在东部地区，提高农村教育质量的任务仍然很艰巨。

　　PISA所关注的不只是成绩，而是学生的终身发展和教育政策的改进。学生对科学的兴趣和未来从事科学相关事业的期望、对科学知识的性质和起源的信念（被称为认识论信念）与科学成绩同样重要。但是中国四省（市）学生期望在30岁时从事科学相关职业的学生比例（17%）和认识论信念指数（-0.08）显著低于OECD平均。

　　此外，从若干与成绩关系较大的学校因素来看，中国四省（市）在科学实验室条件、科学教师的学历、过去三个月参加专业发展项目的比例、平均每周学校科学课时间、教师及时反馈、开展科学竞赛、开设科学社团（兴趣小组）等指标上优于OECD平均。但是在近一半学生就读的学校中科学教师受教育程度不及其他学科，教师解释科学概念应用的比例显著低于OECD平均，教师根据学生需求和知识调整课程的比例也较低，校外学习时间较长。进一步分析发现，中国四省（市）在教师学历、教学方法、课外活动指标上存在显著城乡差异，农村中学科学教师中有本科学历且主修科学专业的只有75%，课堂上经常解释科学概念的只有13.6%，将科学概念应用于多种现象的只有11.3%。

　　教师的教学方法对培养学生的科学思维和对科学事业的热爱至关重要，没有好的教师和好的教学设计，实验和探究教学反而阻碍成绩提高。针对当前的实际情况，必须加大农村教师培训，培训和教学改进的重点应放在解释科学概念、将科学概念与多种实际问题联系起来、针对学生的知识基础调整教学内容和教学方法，提升教师的教学设计能力，提高校内科学课程的质量和效率，为学生提供更多深入思考的机会和丰富的科学活动。

　　化压力为动力才是经受“PISA冲击”的最好方式

　　PISA2000成绩公布后，德国学生在阅读、数学和科学方面的表现均低于经合组织的平均水平，德国经受了“PISA冲击”。但是德国政府和研究人员没有退却，一方面加大教育改革，包括加强阅读、幼儿提早入学、增加全日制学校等；另一方面更积极地参加PISA项目并在测试中进一步增加了德国扩展PISA测试材料，这样做的目的是能更有效地分析与成绩相关的因素。

　　研究人员发现，一些在阅读、数学和科学能力方面处于风险中的学生，在动态问题解决上显示出惊人的优势，表明这些学生拥有认知潜力，虽然在学术发展上不顺利，但是在“做中学”和解决实际问题上具有优势，他们在德国职业教育双元制教育中能够在实践操作方面做得相当好。

　　政策改革加上研究驱动，不仅使德国在后来的PISA测试中取得了进步，还使德国的实证研究水平推进了一大步。PISA 2009中采用的阅读元认知调查以及PISA2012中采用的计算机化问题解决测试，都是以德国扩展PISA测试为基础的。

　　化压力为动力才是研究结果最好的应用方式。

　　（陆璟，作者系上海市教育科学研究院副院长、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