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永远都是忙忙碌碌,爱喝酒,爱抽烟,走路脚底生风。
父亲脾气不好,生起气来眼睛瞪得老大,仿佛我再多说一句他就会把我吞下去。小的时候喜欢把作业本一页一页撕下来,到最后,一本好好的作业本便只剩下了封皮和底页。父亲说过很多次:不许撕作业本!可是我哪里会听,依旧我行我素。有一次父亲终于爆发,抓起我的手就打,母亲在一旁劝说根本不起作用。突然父亲停了手,说是带我出去买些吃的,我竟然信了!出门走了没几步,父亲左右看了看没什么人,抓起我又是一顿揍。“暴风雨”过去后,父亲竟然小心翼翼地问我疼不疼,那表情就是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当时我心想:打完了你才问我,早干嘛去了。现在想来,许是父亲不知如何教育年幼顽皮的我,想要“武力”解决但又怕打疼我,所以才会那么矛盾,在教育完我之后紧接着问我疼不疼。可能是那时我懵懵懂懂地摇头说不疼,父亲便放了心。自那以后,遇到大大小小的事情,我都免不了被揍,作业写不完被揍,偷看电视被揍,考试考不好被揍……初中以前的记忆,似乎就只有父亲生气揍我的各种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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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却是知道的,父亲疼我,他比谁都疼我。听母亲说,我刚出生没多久,父亲为我买了件大衣,母亲抱怨太贵,也太大不合身,而父亲只是笑着说,闺女总会长大,她穿着肯定好看。那件大衣我也只是见过一次,却从来没有穿过。现在想想,父亲是不是也会有些遗憾?
“男儿有泪不轻弹。”作为典型的西北汉子,父亲更是如此。可在初中的时候,学校闲来无事请来某位演讲师演讲,主题是“学会感恩”,要求家长出席。在感恩父母的阶段,演讲师让我们跪在父母面前,亲口告诉父母亲我爱他们。我跪下来的一瞬,父亲红了眼眶,头偏向一边,偷偷抹起了眼泪。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很感慨,说我不知不觉间已长了那么大。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慢慢发现,父亲已有了白发。
高三那年,父亲被几个叔叔带去了类似于传销组织的地方,一个多月以后,母亲和姑父将他带回了家。那段时间,父亲像是着了魔,反复跟我说他会成功,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跟我说话,让我相信他,我不敢相信这是我不怎么说话的父亲。他的眼中布满血丝,他劝说到家中去的每一个人,我觉得他很陌生。有一天下了晚课,父亲去接我,当他再一次跟我提起那件事,我粗暴地打断他:“别说了,你要是执意,你不再是我爸爸!”从那天起,父亲再也没有提过那件事,只是整日整日地待在家中,整日整日地抽着烟,每每望向我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歉疚。我只是想着不要让他回到那个地方,却从来不曾想过那个那时的父亲心中是何等的矛盾与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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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父亲病了,在我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他病的很突然,查不出病因,却是高烧不退。转院到兰州后病情虽得到了控制,但是却无法根治,父亲不能再喝酒,走不了多久便会腰酸背疼。本来说好在我大学报道时和母亲一起送我来长沙,可是父亲的身体却不允许了。他满是歉意地对我说:“爸爸说话不算数了,不能陪你去了。你到了那边要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离开病房的时候我没有回头,却在出房门的时候看到了父亲流泪的双眼。
时至现在,每次聊天父亲都会在最后嘱咐我好好吃饭,不要替他省钱,不要委屈自己……他总说我是他的骄傲,加入了学校哪个部门,他知道了后说为我骄傲;期末考试成绩还不错,他说他骄傲;过了四级,六级听力满分,他说他真为我骄傲……无论我做什么,哪怕是小小的一点点成绩,他总是骄傲的。他没有再揍过我,可是我却有点想念他满院子追着揍我时候的样子。
生日那天,他说:爸爸永远爱你。这个闷骚的西北男人,却也把我宠到了天上。
爸爸,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爱你。这样的话,爸爸,我爱你。(文/张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