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忙的期末季，作为老师，100分钟的时间可以用来干什么？

　　看文献、回邮件、备新课、改论文，或者去财务处排队碰碰运气，甚至哪怕呆坐着刷刷手机，你也一定不会想到要去监考。也正是因为没人愿意去，敝校监考是轮班制。被轮到的老师期末会有十场监考任务，这是被强制放空的1000分钟。

　　监考是一场大规模的放逐，系统把监考老师们两两一组随机安排到一个个教室，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被要求关注考场上年轻人的一举一动。无论眼前的年轻人面对考题是上下求索还是成竹在胸，作为旁观者的你，要保持对他们悲喜的无动于衷。

　　这样的1000分钟该怎么打发？在监考纪律的要求和强大的信号屏蔽器的共同作用下，作为杀时间神器的手机也就是个手表而已。枯坐讲台等铃声响起？不不不，那是对生命时光的亵渎，你需要来一场自我救赎。

　　监考经验不丰富时，常规突破无聊的方式就是考生名单。看考生名单是一个开脑洞的绝佳实践。难得看到字义读音都完美结合且不故弄玄虚的名字，这时你会从心底佩服他父母的修养学识；“田琦好”、“费常浩”、“郑大前”、“岳港澳”这些算是正常的期望型名字了，“胡来”、“麻小”、“周二”感觉是上户口时临时想到的名字，爸爸妈妈应该是潇洒通透的人吧？最关键的，名字和人本身还要有机结合，如果说女生起一个男生名字还透着几分英气的话，要是男生有个女孩儿名字，很抱歉，名字的优美程度和尴尬系数呈正相关 。

　　这样看，监考也不是那么无聊吧。除了研究名单，监考还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观察者身份。你可以认真地端详一个人而不必尴尬，因为他们多半不会觉察，或者觉察了也没有办法。相信我，这件小事能带给你比考生名单更多的快乐。

　　你走走停停，假装关心地瞟一眼试卷，其实是在观察他们的字迹。字如其人——字迹里是有主人性格的，或者说，字迹本身就是有性格的。整齐的，凌乱的，力透纸背的，虚无缥缈的，那些一笔一划但又谈不上美的字迹甚至是憨厚的，但你有点儿着急了——抓紧时间啊这位同学，题量不小呢！

　　细节控的你捕捉到的信息远不止这些。看到一个平平的后脑勺你会想，这八成是山东人吧——山东不少地方讲究“睡头”，新生儿出生不久，长辈们会在他的枕头下面垫上书本之类的硬物，时间长了，宝宝们的后脑勺就变成了他们想要的样子——跟书一样平。困惑中的你说不清这是一种单纯的审美标准还是也饱含着对后辈的祝福，后脑勺的主人当然也没办法，被强制睡头的时候他还不会喊妈，回过味儿来的时候也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同事的监考爱好是看学生的证件。他的理论出发点是证件照大多是黑历史。确实如此。想象一下，一个大三了已经会打扮的女生，如何面对学生卡上刚进校时一脸傻气的自己。这样的证件，她们绝不会主动放在外面。当腹黑的监考老师义正严辞地说出“请大家把身份证件拿出来，放在桌面上”时，内心OS其实是：“乖乖地把你们的黑照都交出来！”

　　作为一个学龄前儿童的妈妈，我会尤其在意眼前这些985学生的握笔姿势——我想通过观察，来论证握笔姿势与考场表现的相关性，这差不多也是淘宝上握笔器卖家们的逻辑。可几场监考下来，我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初心，沉浸在对各种奇怪握笔姿势的模仿中不可自拔。回家后再看儿子画画，除了释然竟还有几分欣慰，这姿势，比好多大学生都顺眼啊。

　　是否转笔，抖不抖腿，是否四十五度抬头斜眼观察老师……这些都是小菜了。有意思的细节太多。考前书包放在哪里——是潇洒随意地扔在教室前后方，还是有一颗惜物之心坚持要放在讲台上；翻动试卷发出的声音——是低调地轻轻地伴随着叹息，还是要大力撕扯狠劲折叠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开始做下一页？表情和小动作就更多了——虔诚恬淡的，冷漠严肃的，毫无办法的，深呼吸的，不时把手放在嘴唇上做思索状的，掰扯自己手指关节发出嘎嘣嘎嘣声音的……

　　交卷行为也是人生态度。几乎每场考试都有提前交卷的学生，这类人要么学霸要么学渣，但都善于制造紧张气氛。也有大家都交了，他也做完了，但不去检查，只是端坐着等待结束的人，这时候你毫无办法，唯有等铃声响起来瓦解师生对峙。在淡定与坚韧方面，他是你的老师。

　　学生时代的作文里会写“人生处处有考场”这样的话，现在想这句话反过来也成立，考场上也有一处处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