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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赶时代的老爸老妈

发稿时间:2016-12-14 08:33:00 来源: 中国青年报

  60岁的李敬生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学会使用女儿转送给他的一部二手智能手机。

  一有空闲,他就正襟危坐,从前兜摸出老花镜,照着笔记本开始操作。笔记里记载着各类手机应用的操作步骤和注意事项——“点击‘小人头’查看‘我的名片’”,或是“对准圈圈拍照”。这是他在北京市海淀区蓟门里社区周六课堂上的收获。学生全是社区里的老人,老师则是来自不同大学的学生。

  李敬生还记得,3年前开班的时候,40多平方米的社区活动室站满了闻讯赶来的老人,“没处下脚”。今天,这个班级仍然吸引着近300名活跃学员。

  “现在我们说老年人的三大件是手机、电脑、iPad”,蓟门里社区居委会工作人员王素华介绍。

  和李敬生一样,白发苍苍的学生几乎人手一个笔记本。当年轻老师讲解如何在朋友圈“晒娃”,室内一片簌簌的抄录声。纸笔仍是他们最熟悉的学习工具。

  李敬生看到课堂上有人在用录音笔,觉得很好,自己也托女儿从网上买了一个,把讲课录音带回去听。说明书字体太小,他搜索了录音笔的型号,找到了说明书的电子版。

  “我们肯定是不想被时代抛下的。”李敬生斩钉截铁地说。

  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统计,2012年年末,全国网民中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占比不到0.6%。到2016年6月,老年人占比为3.7%。

  “我们的白天多长啊,不琢磨怎么用电脑手机,只能琢磨离八宝山还有多远了。”李敬生的学习伙伴、同在蓟门里社区的“老北京”马勤说。

  需求

  凌晨4点,天色很暗,马勤醒了。身体神经传来熟悉的隐痛——该抓药了。

  从前,这位身材瘦削的大爷会不得不扎入门外的冷空气,加入北医三院挂号的长队。四下的建筑仍在睡梦中,医院还没开始放号,开了扇小窗口开始预约排队。晚来一点儿,就不一定能赶在上午看上病了。

  排队的几乎都是他这样的老人,拿了号码躲到附近小卖部的屋檐下。不少人因为常来彼此熟悉了,小声交谈。

  而马勤已经告别了那个屋檐。他披衣起来,找到了桌上的智能手机——和子女们不同,他不喜欢睡前刷手机,还坚持把它放在离床远一点的地方,“以防辐射”。这个手机是女儿送的礼物,“土豪金”色,背面还粘了一个带着“hello kitty”肖像的碎花手机环。

  他努力回忆起演练过许多遍的步骤,打开微信,寻找北京市统一挂号平台的服务号,搜索医院、科室,一步步点选,最终,屏幕上出现了“预约成功”。

  提供科技助老志愿服务的公益组织“夕阳再晨”成员、中国地质大学学生隋明哲,过去3年里常在蓟门里社区给老人上课。他记得,课程开始时,班里拥有智能手机的人很少,刚开没几节课,几乎所有老人都换了智能机。一上课,听众纷纷掏出“手机伴侣”,有些人还带了放大镜。

  课堂像个联欢会。上周六,隋明哲教的是一款将老照片翻拍成电子版的应用。在笑声中,一位少女泛黄的半身像被手机镜头扫到了活动室的大屏幕上。很明显,脸颊和嘴巴的红晕都是拿笔涂在黑白照片上的。

  “少女”如今已经头发花白,穿着绛红色棉袄坐在台下,和大伙一起笑着,看着这个小年轻为当年的自己磨皮、加滤镜、调整颜色以显得“气色更好”。

  好几位老人带来了自己的珍藏,有结婚周年照、中学毕业照,也有孙子的周岁照。这个应用太受欢迎,只有一部分人获得了上台演示的机会。

  师生交流环节气氛更加热烈。两对老夫妻互相交换着使用电商购物的省钱心得;有阿姨展示着连环播放孙子照片的电子相册。有关系好的几个在一起,讨论移动运营商的流量套餐和充电宝——“我一天能用四五个小时手机!”

  同时活跃着的还有“蓟门里一家人”的微信群和QQ群。不时有人抛出一个表情,大红背景上一个胖娃娃,彩虹色的华文行楷字体闪耀着:“谢谢老师”。

  在隋明哲眼中,这些都是“高阶学员”了,“他们知道的很多应用,现场有些志愿者都不知道”。

  但不是所有老人都达到了这个水平。

  志愿者们发现,现在老人们的大多数问题来自于微信使用。而最常被问及的是:我怎么能看到女儿的朋友圈?我怎么才能加入家庭群?你能教我给家里人发红包吗?

  “联络,尤其是与亲人的联络,是我们访问中75岁以下、身体尚健康的老人使用科技产品时最关注的。”“夕阳再晨”创始人张佳鑫说,老人一切对科技的追求,归根结底是情感的需求。

  他父亲最近才开始参与家庭微信群里的讨论。最近,散布各地的一家人刚刚定下了春节旅游的目的地——“他可高兴了。之前他老是觉得我们在微信上把什么都定好了,他不用微信就被排除在外了。”

  这也是张佳鑫在活动时常常发现的问题:家中的长辈,拥有社会经验和资源优势,本应是主导的家庭声音。但移动互联网时代,不使用社交软件,他们仿佛一下子丧失了家庭的话语权。

责任编辑:崔宁宁